羅傑一個人走在高雄的路上，剛從飛機上帶下來的疲累，在踏上家鄉的土地時瞬間煙消雲散。
「高雄變了好多。」
他看著遠方的高樓大廈，那是一棟在他離開台灣之前還沒落成的大廈，東帝士八五大樓。
小時候，經常與兄弟們在那附近的田地裡打鬧，在下過雨後的泥濘裡打滾，之後總免不了老媽子的一頓打罵。
羅傑笑了一笑，彷彿鼻子裡還聞到土地的味道與剛播種時幼芽的清香。雖然這些味道早已被柏油味與汽機車廢氣給取代了。
「老媽與兄弟們，日子應該還安好吧。」
羅傑是家中排行老三的兒子，上下各有兩個兄長與弟弟，父親在他十歲時向背，母親與兩位兄長擔起家中的擔子﹔當時還在讀初中的兩位兄長為了讓弟弟們安心升學，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學業，拾起了鐮刀與鏟子，與母親一起經營父親留下的幾甲田地。
「弟，你們要用功讀書，出人頭地，不要辜負我們的一番苦心，不然我就打死你們。」大哥與二哥說這番話的時候雖然臉上帶著微笑，但是聽在羅傑的心底卻有無限的心酸。
二哥羅明一直是個喜歡學校的人，尤其是學校的美術課，他曾經代表學校參加全國性的繪畫比賽，還得了金牌，當時鄉長還特別到家裡給他獎狀，說是「為鄉爭光」。
「畫畫嘛，在哪兒都能畫。」二哥摸摸羅傑的頭。「不過現在的你們才是我的畫布。」
這番話一直記在羅傑的心裡，每每想到這場景，眼眶裡的淚總不住兒打轉。
大哥羅光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人，有的只是溫柔，跟二哥比起來，他還更沒有大哥的架子﹔雖然不太愛說話，但是同是家人的羅傑知道，他的心比誰都細膩，也是他向二哥提出休學幫忙農務的提議，聽二哥說，他當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停向二哥說對不住，讓二哥的鼻頭也不禁一酸，這事當然大哥自個兒從未提起。
「其實大哥才是真的偉大的人。」二哥說。「他總是工作得比誰都早，休息得比誰都晚﹔有次四弟重感冒發燒，半夜才休息的他背起四弟，在清晨裡翻過三座山到醫生家，又在中午翻回三座山繼續工作。」
在那之後三位弟弟不負眾望陸續出國深造去，在蔣經國的十大建設的推廣下，家中的田地也賣了個好價錢，一家子至此也算是不用再受苦了。
兄弟們陸續成了家，老媽子也終於能過著含飴弄孫，三代同堂的清福日子。
「聽說媽媽現在在學土風舞，媽媽到了這把年紀反而比我們這些作兒子的還忙。」大哥笑得燦爛，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印記，浮出了深深的烙痕。
大哥後來自己開了家小商店，安安份份的過日子，也娶了個老婆，有了三個小娃兒。
二哥則是當上了職業畫家，一點都不讓人意外，羅傑在國外的辦公室掛著他的一幅畫，畫著五個小男孩在田地裡追趕打鬧的情景，每個兄弟都有一張。
羅傑腳下的步伐越走越快，也許是近鄉情怯，他的面色紅潤，臉上掩不住的傻笑。
在異地朝思暮想的家人啊。
終於要回家了。
羅傑推開了深紅色的大門。
「媽，大哥，二哥！我回來了！」
留言列表
乱気 (3)